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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家档案馆的23000多张图片所复原的中缅印战区
不能被遗忘的抗战史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10-10
一群民工奋力拖拉着一个巨型石碾滚过飞机跑道,用血肉之躯铺筑民族解放之路。
1943年3月,用树叶和藤蔓做伪装的中国士兵。他的脚上竟然只穿着草鞋。就是这张照片,让章东磐流泪了。
中国女战士。很多女孩都自愿加入抗日武装部队,进行军事训练。
1945年4月17日,中国昆明。三位中国士兵的面孔外形结构从最小到最大变化不等,手持试戴的防毒面具尺寸和类型也不同。从左至右:美制轻型面具、美军使用面具、英制面具。
1944年2月,美军士兵和云南克钦族游击战士,隶属于梅里尔的“抢夺者”———5307部队(临时)。
中国信号兵发出日军进攻怒江前线的预警信号。
几个民间人士完成了一项打捞湮没的中国远征军抗战史的重要工程。
10月4日,一本叫做《国家记忆》的书下厂印刷。书中的500张历史图片拍摄于抗日战争时期,中国远征军滇缅作战战场,其中95%以上都是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书中附带的一张光盘则刻录了极为珍贵的战争录像,包括日军在重庆大轰炸,以及南京受降仪式等等。
透过这些影像,可以看到无数重要的战争细节:训练场上,中国士兵仍在使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老爷重机枪;雨季中,一直穿草鞋的中国士兵第一次配发美制帆布胶鞋;美军士兵与中国士兵并肩作战,射击空中的日本敌机;12岁的孩子已经是入伍一年的“老兵”……
这500张照片,不过是从美国国家档案馆复制来的两万三千张中国远征军抗战图片中精选的一小部分。这些图片和录影由二战时美军的一只特别军种———美军通信兵团(USA rmy Signal Corps)第164摄影连的照相兵拍摄。在章东磐他们去复制之前,这些照片已经在美国国家档案馆沉睡了65年,无人问津。
2010年1月到3月,由民间抗战史研究者章东磐牵头,一支由建筑师、钢琴教师和警察等不同身份的七个人组成的小队伍飞赴美国华盛顿。在美国国家档案馆,他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一网打尽”地复制了馆藏的全部中国滇缅抗战战场图片23000多张,还有100多个小时的珍贵录像资料。国人得以首次建立起对那场战争的视觉记忆,目睹当年战场上兵刃立现的厮杀,看到从士兵到将军,从美国军人、日本战俘到中国孩子、女兵的影像。
“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村姑,它应跟数学、化学一样严格”。章东磐说,这批图片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为抗战史研究提供了翔实的文献依据。尤其是图片背后照相兵留下的文字说明,共计两百多万字,对拍摄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均有详尽的纪录,许多悬而不决的历史细节一一得到澄清、解释或证伪。
继《国家记忆》出版后,章东磐和他的朋友们计划在北京等地举办公开展览,并将所有图片上传到一个网站,开放给战史研究者和爱好者们使用。明年十月,他们将到中国远征军总指挥史迪威的母校———美国西点军校举办图片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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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没有忘记这场战争
这是一只看来有些奇怪的队伍。
《国家记忆》的主编,也是这个“赴美复制抗战图片小组”的发起人章东磐是一位商人,好莱坞大片《拆弹部队》里的灯筒,《变形金刚2》里主人公手拿的军用手电筒都是他的公司做的。1999年,到云南经商的章东磐第一次得知抗战中国滇缅公路的故事,从此一头扎进中国远征军抗战史的研究。他在滇西走访老兵,做了多年的田野调查,著有《父亲的战场》一书。
制片人邓康延、自由摄影师牛子则是和章东磐共同摄制纪录片《寻找少校》的朋友。这部片子记录了他们寻找60多年前在云南战场阵亡的美军少校梅瑞姆的墓地的故事。
建筑师晏欢,是中国驻印军50师师长潘裕昆将军(后来的新一军军长)的外孙,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与外祖父和那场战争相关的资料。
队伍里还有三个女孩子,一个是钢琴教师,一个是幼教,还有一个在公安局工作。她们的共同之处是都对那段历史很有兴趣,有的甚至为了参与这件事辞掉了工作。
2006年秋天,去美国拍摄《寻找少校》的牛子首次带回190幅云南战场的照片,让章东磐和朋友大开眼界———此前关于这场战争的影像,国内所见到的近乎于零。在得知美国国家档案馆还藏有两万多幅中国抗战的照片和一百多个小时的录影时,章东磐当即决定将它们全部复制回来。
章东磐一直将自己的抗战史研究比喻为救急的兽医,心里还是期望专给人治病的“医生”能担纲恢复历史健康的重任。“偏偏在中国抗日战争史上,这些专业医生令人失望”。就在章东磐、邓康延他们找到了云南腾冲的梅瑞姆少校墓地,也见到牛子带回的照片时,恰逢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纪念。在中央电视台的纪念节目上,一位据称是那段历史研究权威的人说:史迪威的美国陆军在中国没有一兵一卒。
“荒唐的不是这位‘权威’无知至此,而是整个官方史学机构对这种不负责任的信口胡言长期视而不见。”章东磐说。
2009年底,包括章东磐的亲人在内,四位朋友慷慨解囊,每人捐助十万元用于此次复制行动,其中也包括《国家记忆》一书的出版商尚红科。
美国国家档案馆的复制完全是免费的,这笔钱主要用于购买复制设备和解决人员的吃住行。他们买了三台最先进的扫描设备,很好的笔记本电脑,复制的图片精度“放大到一面墙大都没有问题”。
2010年1月开始,七人小组陆续飞往华盛顿。从华盛顿大雪皑皑一直到樱花盛开的两个月里,每天早上9点,美国国家档案馆开门的时候,七个中国人排着队鱼贯而入,晚上7点闭馆又鱼贯而出———这支来自中国民间的队伍在档案馆里实在惹人注目,来自世界各地的访者对这群东方人感到好奇,不时有人过来打听。当他们得知这些中国人是来试图完整复制自己国家一段历史视觉档案的时候,纷纷施以热情,常会抱着自己偶然发现的照片过来问:这一张你们需要吗?
美国档案馆与国内档案馆的差距是晏欢此行最大的感慨之一。多年来他和父亲奔走于国内多家档案馆,在“敌伪人员”的专柜里寻找在衡阳保卫战中牺牲的祖父晏福标,以及外祖父潘裕昆将军相关的历史资料,看够了冷眼,吃够了“闭门羹”。2006年他父亲甚至不得不在东北某档案馆以每张300元的天价“买”回了七张潘裕昆将军当年旧照片的扫描件。
“相比那时所遭遇到的冷漠及傲慢,所感受到的无助和愤怒,简直觉得在美国档案馆就像受到了至少是‘副部级’的待遇!”按照美国国家档案馆的规定,你只要根据它的索引填写索取表格,工作人员会为你整个文件夹、整个纸箱、整个小推车地取来原始档案供你查阅、拍照、扫描。就在进入美国国家档案馆的第一天,晏欢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压低声音的欢呼。这一天,他看到自己外公穿军装的照片,超过在国内寻找十几年的总和。
参与这一行动的还有几位“国际友人”。美国人唐亨蔚(D onH envick)的岳父曾参与缅甸作战,他不仅为团队在华盛顿找到住所,并且提前到国家档案馆摸清了所有的检索流程。另一位美国志愿者罗伯特(R obert A nderson)是位教师,常能大海捞针一样搜索出照相兵之外的中国战场影像。
为了节省费用,每天中午小组成员都赶回住所,吃冰箱里的冷冻食品。下午一点又准时回到档案馆。
当亲眼看到像山一样堆积的抗日战场照片的时候,章东磐说他的心在颤抖,“我们的历史,我们父辈充满着苦难和光荣的面容,静悄悄地藏身在地球另一面的这个国家,六十多年,几乎从没有人触碰过他们”。
没有人用过这些资料。参加过此役的美国老兵一直管这叫“被遗忘的战场”。每年世界各地举行二战纪念活动的时候,参加诺曼底登陆的老兵被请到欧洲,参与太平洋战争的老兵在国内受到贵宾的礼遇,怒江边却宁静如昔,这群远赴中缅边境作战的美国老兵悄悄被遗忘。
“对这场战争的纪念,唯一主办国应该是中国”,章东磐说,但是意识形态的风云变幻,60多年这场战争从来没被纪念过。章东磐估算,在中缅印战场,美国有大规模成建制的军队参战。美军在中国作战的第十四航空队、第十航空队就有五六万人。美国陆军在缅甸、云南直接参战,美军工程部队在中缅边境维护滇缅公路和输油管道,还有物质输送动用的海军,总量一定超过十万。“这么庞大的一场战争,美国没有人记得,中国也没有人记得。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章东磐和朋友们计划明年十月到西点军校展览,也是希望传达一个信息:中国人没有忘记这场和反法西斯盟军共同浴血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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