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寺五百罗汉兴、毁、重塑记 - 茶余饭后 - 广州市第一中学校友会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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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8 21: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打印

五百罗汉堂内达摩像

民国时期的五百罗汉堂内景

五百罗汉堂内马可·波罗像

民国时期的五百罗汉堂外景

华林寺重塑的金身五百罗汉

□罗雨林
　　1
　　华林寺的前世今生
　　五百罗汉堂是华林寺重要的殿堂。要讲清五百罗汉的历史，必须先追溯华林寺的来源。华林寺的前身是西来庵，西来庵的创建者为菩提达摩。他是南天竺（今印度）香至王第三子、西天禅宗第二十八代祖。他遵师遗训，乘坐大船，于梁武帝普通七年（公元526年）在今日被称之为西来初地的地方登陆，结草为庐，建“西来庵”，聚徒“传宗弘佛”。
　　达摩后来北上。在他建西来庵后1100多年的清初，禅宗临济宗第32世传人宗符禅师在西来庵，一边传法讲道，一边募集资金，于顺治十二年（1655年）对西来庵进行大规模扩建，引入河流为功德水，植林木为祇林园，首建大雄宝殿、达摩堂等。改庵名为华林禅寺；康熙四十年（1701年）华林寺内建造了用星岩白石结砌的舍利白塔，塔基埋藏了佛祖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子22颗，从外至内用石、木、铜、银四重套盒贮放。（后来经我与黄汉纲先生深入考证，确认其为释迦如来佛真身的佛舍利子。并把它们从隐踪多年濒临消失中抢救回来，保藏在华林寺里。）到了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祗园和尚奉朝廷诏命，以持续五年之努力，建立起规模宏大的五百罗汉堂和五百罗汉像。

　　2
　　五百罗汉的兴建
　　兴建五百罗汉堂及塑像不是件易事。它须遵循佛学内涵、佛教信仰要求。
　　罗汉，乃阿罗汉的简称。梵语是Arhat，初译应真，后译为杀贼、应供、无生等。依据《大智度论》、《大乘义章》和《翻译名义集》等书翻译，“贼”是指烦恼。人生在世，难免烦恼多多，特别是见、思所生的二惑，如同贼一样偷去人们的清静。得道的罗汉是佛教修行中声闻四果之一，能驱除这些烦恼，所以称为“杀贼”。“应供”是由于罗汉修行取得的果位，达到断尽一切烦恼，证得尽智境界，因而受到人类和天神的供养。“不生”又称“无生”乃指罗汉已证入涅槃，获得解脱，不再受生于欲界、色界、五色界三界之中。五百罗汉，为佛经里常提及的五百仙人，跟随佛祖听法传道的五百弟子。这是第一个不能随意塑造的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它必须依范本来塑造。在当时到哪儿去找范本呢？全国各地、尤其是广东虽有不少庙宇塑有五百罗汉像。但它规模太小，或壁塑、或倾圮。祇园和尚决定到全国各地考察。据南海罗文俊撰华林寺《五百罗汉碑记》记载，祇园“行坚苦，精进上乘。既面杖参方，遍历燕齐吴楚诸名刹，及游武林，礼应真于净慈寺”。他认定净慈寺内的五百罗汉最佳。
　　为什么呢？因为净慈寺塑造五百罗汉有很悠久的艺术传统。从五代后周显德元年（954年）吴越钱懿王开始，到南宋高宗历朝历代，皇帝亲自下诏督建。保留的塑像不仅造型艺术高，而且各尊罗汉名号均有来历、依据。均出自于《吴新兴寺崇福院五百罗汉碑》，南宋时净慈寺还得到高宗亲临察看，下诏命湖州佛智寺道容来杭，由其聚集工匠、主持重建殿宇，五年而成。其功业卓著者为依据《涅槃经》塑五百罗汉。塑像全出一僧之手，神气如生。像塑成而僧化去，是极其珍贵、高超的艺术品和佛教供品；所建田字殿，能恰到好处地将五百罗汉分四层背座，尊尊异形，位置曲折，屈指多迷，成为一大奇观。基于上述原因，祗园长老便把这五百罗汉像的容貌仔细描绘下来，“归而模塑”，另筑田字殿供奉之。回穗后，他雇请一批技艺高超的民间雕塑家，依他描绘的五百罗汉像，以古代传统“干漆夹纻”工艺塑成。如此浩大的工程，足足花了五年的功夫，至清咸丰元年（1851年）才告竣。所谓“干漆夹纻”，亦称“挟纻”，是古代一种独特的塑造佛像的方法。其工艺大概是先造泥塑像为胎，后用麻片和漆层贴于胎面模出形状，待漆干后，反复再涂多次，最后将泥模取出，制成中空的佛像。它有利于长久保存，搬运起来方便。其工艺制作上由48道工序组成，经多种工艺处理后，成品综合体现出雕塑、彩绘、金装的艺术魅力。像厚之处，“干漆夹纻”有5—6层，薄处也有3—4层。最多达13层。塑像完成后，便被整齐有序地供奉在田字殿内的回廊四周，聚以数尺高的砖座上。体形与普通人一般大小；尤其精彩的是他们的神态，被塑造得栩栩如生，有的低眉合十，有的笑逐颜开，有的安详静坐，有的怒目圆睁。其中有一尊特大，叫“成就佛”的。他皇冠龙袍穿戴，大有君临南面之势。还有一尊袒腹罗汉，面露笑容，肚脐夸张得特别大，直径达寸余，深亦及寸。相传摸此脐，即可添丁的习俗。它反映了人们的美好愿望。其左右还有4个雕塑精美的小像，亦代表多子多福之意。具有深刻的民俗学意蕴。特别出奇之处，是他们中既有中国、印度、日本僧人，还有西洋僧人。有个“善德尊者”，头戴阔边帽子，身穿西服蹬革履，唇颌间胡须墨浓，他就是宋末元初被元世祖召询、授以枢府等官职，在中国20多年才回国的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他回国后撰写了一本盛赞东方之繁华富庶的书；对中外文化交流起了很好的影响。为纪念他，把他列入五百罗汉之一，供奉在三宝佛左边。更加有趣的是，还供奉有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这两位罗汉。并把他们列在三宝佛龛之前。为何这两位帝王也列座于罗汉行列？我想，可能是他们都笃信佛教，身后希冀成佛，于是便利用天子权威，硬是挤进来的，不过民间雕塑家却大胆地开了一个玩笑；在康熙脸部添加几点隐约的麻点，以此表示讽刺和嘲笑，显示出民间艺人的聪明才智和斗争精神。堂中央有一座高达4米、重750公斤的铜制阿育王塔。这是清初为纪念护法大王阿育王而建造的塔的四面环铸主体佛像，塔脚铸有面塑浮雕，还有“风调雨顺”四大护法天王护卫其间，造型美观庄重。“文革”期间，此物不知所踪，现仅余“风调雨顺”四大天王，是我在区政协任职期间，为寻找阿育王塔下落而附带寻找到的，现藏六榕寺。这些都是华林寺极有价值的文物。
　　清同治五年（1866年）。祇园突然去世。勤安向朝廷提出，请赐皇家印刷的佛经《龙藏》，朝廷随后颁诏，准藏御赐佛经《龙藏》1300卷和8件珍宝。勤安随后从水路把它们运抵回寺，在罗汉堂内辟尊经阁收藏。所谓《龙藏》，又名《清藏》，为雍正十一年（1733年）于北京贤良寺设立藏经馆，由和硕庄亲王允禄、和硕和亲王弘昼及贤良寺住持超圣等主持于雍正十三年开始雕版，乾隆三年（1738年）竣工。共雕成经版79036块，全藏724函、千字文编次“天”字至“机”字，1669部7168卷。版式和《永乐北藏》一致。当时共印了100部，颁赐京内外各寺入藏。这是一部体系完整、数量庞大、分类细密、内容深奥的经典。不但是佛教徒学佛修道的教科书，而且是中国传统文化领域的一大奇观，是华林寺珍藏的宝典和珍贵的文化遗产。

　　3
　　五百罗汉的劫难
　　华林寺遭遇最大劫难，是在“文革”时期。据原华林街办事处干部、后任区政协文史委委员的雷永强亲历回忆及参照时任华林街办事处主任的回忆。其劫难经过是这样的：
　　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九月初的一个深夜，一群臂戴“红卫兵”袖章，手拿棍棒、工人打扮的青年，来到华林街办事处，五百罗汉堂是“四旧”，一定要砸烂，这是革命行动。你们同意，就算你们支持革命行动；如不同意，我们也要动手破掉它。限半小时内答复。于是，街领导一起商量对策。一致认为五百罗汉堂是广州市重点文物，一定要尽力保护。打电话请示区委书记，区委书记温戈答复说：“在对他们说服教育的同时，立即打电话给市佛教协会”。但是，找不到市佛教协会的电话号码，无法通话，只有将区委书记的意见，向来人传达，他们说：“他算老几，他也是要被打倒的，你们所谓保护重点文物，其实就是保护‘牛鬼蛇神’，就是代表资产阶级，做资产阶级的保护人。”正争论着，有一位街干部从外面跑过来，细声说：“不要再争持了，他们已经动手了，赶快去看看吧！”
　　当赶到罗汉堂时，那班人已经动手了。他们威迫街道干部拿出绳索和提供照明。三十多个红卫兵拿着棍棒在外面守卫着，不准群众进内观看，罗汉堂内喧哗嘈吵，吆喝不断。有的跳上佛台，把香烛一个个踢翻，扔到地面，有的两三人“合作”，对罗汉像用木棍打，罗汉像一个个被打得头穿肚破；有的几个人一起用手推，推不动就用脚蹬，用棍撬，把罗汉像一个个推倒在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轰声不绝。被列为广州市重点文物的五百尊罗汉像，不到半个钟头，便被打得粉身碎骨。跟着他们又进攻罗汉像后面的木牌，只见有人用棍打，有人用铁棍撬，实在找不到工具了，就在外面捡砖头来砸，把写上罗汉名字的木牌横扫一空。然后，再去捣毁罗汉堂门口的两尊金刚塑像。但是，他们推来推去谁也推不动，就用绳索拉，可是绳太细，一拉就断。他们没法，又逼领导找粗绳子，结果连街道开运动会时拔河用的麻缆也拿去。用麻缆套紧金刚像之后，起初是五、六人拉，拉不动，增至十多人，甚至全体出动，也拉不动。后来又逼街道干部，支持他们的“革命行动”一齐出力拉，才把两大金刚像拉下来。金刚像推倒后，他们把打烂的木牌搬到天井焚烧。把罗汉像和金刚像，扔进火堆里。把门口挂着“广州市重点保护文物”木牌也一起烧掉，从深夜一直烧到第二天。接着他们又到僧房、经楼去，把一批批珍贵的至宝经书、法器和袈裟等物，付之一炬。他们认为被烧毁的罗汉像的灰里，肯定有黄金，便找来汽车把残灰运到工厂去提炼，结果回收了黄金3公斤多。过了三天，这班人又来揪斗罗汉堂和尚，他们把七十多岁的豫章大师拉出来，在胸前挂起大黑牌。把在僧房内搜出的几颗生了铜绿的子弹拿出来，追问他为什么收藏它，有子弹一定有枪，要他把枪交出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吓得话也说不清楚。只是坚决不承认有枪，他们便对他用木棍、鞭子抽打。把岐山、福观两位徒弟拉出来陪斗。批斗后戴上高帽游街示众。老和尚经不起如此折磨，过几天，在禅房服毒自杀。并写下遗嘱，要求把他遗体火化，将骨灰撒落大海。

　　4
　　五百罗汉的重塑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落实宗教政策。1986年6月，广州市政府决定将寺院归还市佛教协会管理。1989年，占用单位红旗印刷厂、大公纸盒厂、华林街环卫站和区第四机械厂陆续迁出罗汉堂。在维修、恢复罗汉堂和重塑五百罗汉等工程中，省佛教协会常务副会长、市佛教协会会长的华林禅寺方丈光明法师历尽艰辛，做了大量工作。他在1989年6月，在市政府支持下，由市委统战部、宗教事务管理局和市佛教协会，联合组成以他为主任的重修华林禅寺委员会，主持重修工作。
　　重修工作最大难题，不仅是所需资金不足而且是清退寺庙房产阻力重重。光明大师带领重修委员会成员，上下呼吁，克服困难，取得了省、市、区人大、政府、政协及宗教部门的重视和支持，得到了海内外各界的鼎力相助，募集到大批善款。先后有市佛教协会、光孝寺捐赠15万元人民币，设立重修华寺禅寺基金。继而有美国、新加坡、法国、泰国、加拿大等国家以及港、澳、台地区各界人士捐赠数百万元。然后，在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和古建筑专家龙庆忠、莫伯治和陆元鼎等指导下，从1993年6月至1994年4月，开始了罗汉堂全面维修和五百罗汉雕像的重塑工程。罗汉堂由于连年破坏失修，而出现整体倾斜和部分基础下沉，不少梁柱霉烂。为保存其建筑特色，力求恢复原貌，经反复研究论证，制定了重修方案，决定用拉杆方法，纠正建筑偏斜，用灌桩办法，处理基础下沉，用桩顶方法，更换腐烂梁柱。耗资130万元，使罗汉堂基本恢复原貌。对五百罗汉像的重塑工程是依据当时筹集到的资金等条件来考虑方案的。它也本应依循文物复建修旧如旧的原则，力求恢复原貌。五百罗汉像应用古老传统的“干漆夹纻”工艺制成。由于资金和古老工艺人才缺乏，故决定用木雕工艺的方法来代替。用香樟木雕刻，表面贴金完成。采用边筹款边做的办法。请浙江省天台山木雕工艺厂承造。其塑像依据是香港徐金海老居士送来的五百罗汉像石刻拓片图片一套。该套拓片采自江苏天灵寺的，五百罗汉碑刻拓片。天灵寺石刻则来自浙江净慈寺五百罗汉塑像，按其大小尺寸和内容神态等进行雕刻复原。共雕了三年，按版本对照验收，贴金工艺由浙江温州民间工匠负责完成。贴金萡每尊花了3000张金萡，共522尊。其中还有马可波罗像，达摩禅师像等。1996年竣工共花了400多万元。华林寺五百罗汉像至此重新获得了新生。

罗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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